“啊,下雨了……”
察觉到额顶传来的点点凉意,美铃在小径上跑了起来。
虽说自己被淋到了没什么所谓,但要是让背袋里好不容易找到的素材浸了水可不好……啊不对,待会好像还要去冥界拜访来着,一身湿透的话也没法见人呐。
【资料图】
似乎是离开了魔法森林的缘故,小径两旁的树木已经开始变得稀疏。渐渐累积起来的雨珠,从一枚叶片滑到另一枚叶片上,最后落进树旁的水洼里,在如织的雨丝中砸出了叮咚一声。
怎么办,好像找不到可以遮雨的建筑,这样下去的话……嗯?有了。
一座半人高的石地藏像斜立在泥泞的路旁,身上插着一支不知是谁留下的纸伞。
“抱歉啦菩萨姐姐,让我和你一起挤挤吧,雨停之后马上还回去。”美铃从地藏手中拾起纸伞,举过头顶。
这样就能撑过去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美铃忽然感到脚边的触感有些异样。
“裂痕?”美铃伏下身,发现原来此处的地面有多处凹陷,而脚下的裂纹则延伸到了远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受好奇心驱使,美铃顺着裂纹走了过去……
并且把菩萨姐姐给忘在了雨中。
“这……力道真是惊人。”
美铃找到了一处惊人的地面塌陷,如蛛网般碎开的地块围绕着中心的坑洞——似乎是经受了强烈冲击导致的破碎。痕迹显然已经留下了多年,以至于裂地的狭缝间早已生出花草。虽痕迹已被岁月掩埋些许,但此地显然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四天王奥义·三步必杀!”
大地震颤,大地崩毁,大地裂断!星熊勇仪倾尽全身力量踏向地面,凿穿岩层、掀飞地块,将包围着她的敌人悉数卷入其中,叫他们在断崖的冲撞中粉身碎骨,在雷鸣般的余响中肝胆俱裂!
烟尘散去,巨响平息,一个接一个地,那些吸血鬼们再次向鬼王涌来。
拳风呼啸,星熊勇仪将一名吸血鬼士兵击飞出去,紧接着抓住身后敌人的手腕,重重摔砸在地面。第三名敌人冲向勇仪,试图将她开膛破肚,不料却被单手架开,反手被按倒在地——
“自愈能力还挺强,哈?打断了手脚还能长出来是不是?”
木屐压在吸血鬼的脸上,逐渐加力,先是头骨断裂,渐渐地连身下的土地都开始塌陷、发出悲鸣……不一会儿,尸体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勇仪起身,阔步前进,包围着她的敌人则大多身负重伤,只得缓慢退却。勇仪注意到,包围圈在不断地更换着成员。
勇仪眯起眼,抬头斜视那雾中的古堡:伤兵一个接一个化作蝙蝠飞向外墙后方的主楼,而从那边飞回来的另一批敌人则顶替了他们。一轮又一轮,无止尽的车轮战。
“刚开始把我们从旧地狱里喊出来时还觉得有架打了挺高兴来着……没想到要对付的竟是这么些不痛快的家伙。”
眼见近身肉搏不奏效,鬼王的面前出现了一排开始吟唱法术攻击的队列。
“这次来地上,真是,后悔死了——啊!”勇仪一声咆哮,摧林断木,将那些施术未半的手震倒在地。
但在下个瞬间,她才察觉到身后的敌人,已经借着佯攻将法术准备完成,一触即发。
该死,要中招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却听一阵金鸣剑啸,另一排敌人也栽倒在了一名剑客手下。
“人间之里斩魔刃传人,剑村岚兵卫,受华扇仙人所托,前来助星熊大人一臂之力!”
人类剑客疾步上前,与勇仪靠背摆出架势。
见来者身手不凡,勇仪不禁感叹:“嚯,居然是人类……有趣,我还以为地上的村庄里全是一群娇生惯养、懵懂无知的龟孙呢。”
“关于那点在下不置可否……”剑客屈身上前,斩倒一名敌人,“但家园有难,有心之人必然是不会安心眠于荫蔽之下的。人间之里的‘其他诸位’,还有隐于山林的一些大人,此刻也都在路上了。”
“呵……为防止被拖后腿,我还是给你捋一遍情况。”勇仪擒着两名敌人撞在一起,“首先,那边城门口别攻过去,两边那鼓起来的城楼里有人把守,一靠近就会被狙击的。那火力我都顶不住,你更别想。”
堡垒外墙的双子塔中,驻守着资历老道的吸血鬼施术者,他们为来往城内的友军提供掩护,而以地狱的业火与尖钉款待妄图入侵的敌人。
“另外,他们队伍里边混着很多先前为了活命投降的妖怪……你刚刚用刀背砍倒的那个就是。”勇仪停下动作,似乎很不是滋味,“虽然很可怜,但我不建议你手下留情……会被那些真正的‘怪物’钻空子的。”
“无妨,”剑客忽而露出凛然的笑容,“有星熊大人在侧,我的剑势绝对无空可钻。”
勇仪先是一愣,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后,却也跟着笑了出来:“有趣的白痴,胆子不小嘛。这次来地上,真是来对了——喝啊!”
在二人突然迅猛的协击中,一只残翼的蝙蝠仓皇逃离。她穿过双子塔,越过幕墙,一路颠簸地晃进了主楼,一化回人形便跌落在了走廊上,只能吃力地向大厅爬去。
蓝发的身影从她身边走过,视若无睹。
身形年幼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勋爵走在铺着殷红地毯的长廊上,身旁跟着看上去并没有比她年长多少的银发仆从。
在她的右侧的大厅中,数十名低阶的吸血鬼士兵们正在接受修整。从异界召唤而来的小恶魔们围绕在他们身边,为他们修复着因负伤次数过多而自愈能力逐渐下降的躯体。
在她的左侧,是能够瞥见附近战场的窗口。窗外,化为蝙蝠来回机动的士兵们,不断在堡垒的外墙与主楼间来回穿梭——从战场撤回,不久又再度出击。
至于窗口本身,安着能够反射阳光的玻璃窗幕——这种为适应吸血鬼而做出的改造,在她看来虽有失格调,倒也不算煞风景。
排列的窗和她脚下的红毯一同延伸到了走廊的尽头的房间。
如宫殿般宽敞的指挥厅内,秘咒术士分队排列在角落的岗位,专心维持着浓雾天候,以及包覆整个堡垒的结界。近卫军驻守在大厅中央的道路旁,如巨像般巍然不动。
术士组长的眼睛总是安详地垂闭着,她向蕾米莉亚微笑致意。
而坐镇此处的人,便是那正站在窗边俯瞰战局的不败将领——马克西姆·采佩什,血统最为纯正的高阶吸血鬼。
“最后一次,马克西姆。这场战争我们注定赢不了,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怎么,我们的蕾米莉亚参谋几次三番地前来,竟都是为了宣扬她的那套命运论吗?”指挥官转过那苍白而俊朗的脸,竖瞳中带着诘问的神情。如葬服一般的黑色披风,随他高大身形而扬起,隐隐露出腰间的银黑剑鞘。
幼小的血魔无视了对方带刺的话语:“敏锐如你,如今也该发现局面的不对劲了吧。各种来路不明的强者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上,仅用一日就把战线压到了我们的据点外围……幻想乡这片土地根本不是如同表面那样静止而脆弱的一汪死水,它所容纳的暗流,现在的你是无法战胜的。”
“那么,敢问那位‘司掌命运的蕾米莉亚’,有何反败为胜的手段吗?”
“遗憾,没有。”蕾米莉亚的回答很干脆,“这次出兵原本就因为人类造成的危机而操之过急;我们事先安插在幻想乡的‘眼睛’也没能获取到足够的情报;再加上幻想乡本身如今那尚未探明极限的雄厚底力……我所能做出的最好决策便是暂且撤退,从长计——呜!”
黑色的尖刺顷刻间穿透了蕾米莉亚的身躯,将她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
时间静止。时间流动。
仅在秒之内,银发的女仆就出现在了指挥官身后,将银刃抵上他的脖颈。
“给我把大小姐放开——”
然而,秒远非吸血鬼反应力的极限。
在女仆嗅到危机,连忙想要第二次发动时停之前,幽灵般的尖刺已经拔地而起,缠上了她的喉咙与身躯,令她即使在静止的时间中也无计可施。
“咲夜,没事的。”
银色的匕首乓啷地掉在了地上。
“新猎犬不错,只是有些欠管教。”马克西姆蔑视地瞟了一眼年轻的女仆,然后将目光移向蕾米莉亚。
“蕾米莉亚卿,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号?”
“‘不败者马克西姆’,不管是与人类、妖魔还是神明的势力相争,都能以高超的手腕和力量获胜……呵。”蕾米莉亚从容地轻笑一声,仿佛胸前那淌血的尖刺并不存在一般,“但是恕我直言,过去的一切规律,都无法揭示尚未到来的命运。”
“嚯……那么,你可知道我军下一步的行动?”
“令秘咒术分队将魔力注入地面,向四周扩散;期间让士兵们佯败后退,令敌人形成包围圈;同时利用省下来的兵力严防主楼——最后引爆阵式,葬送前来围攻的一切强敌……呵。”
“十分大胆,令人钦佩,毫无漏洞——但是再周密的谋划,也无法防范不期而至的命运。”
马克西姆挑起眉毛。
“伊立娜,如今在堡垒内的战士们,一共多少?”
术士组长细致感受了同族们的生命律动,上前恭敬答道:“戍卫队103名,游击队86名,术士25名,其他零碎成员约42名,各司其职。”
“呵……人和的确难能可贵,合理的作战配置更是无懈可击——但是凭借人和与看似稳定的形势,仍然无法抵抗势如洪水的命运。”
尖刺抽出,蓝发的勋爵落回了地面。
“哼……我们言尽于此。”
她用手轻轻遮起胸前那正在愈合的伤口,若无其事。银发的女仆则默默捡起了匕首,退回她的身边。
那个桀骜的黑影则再次站到了窗前:“我不会输,也不能输。如果那是你所看到的命运,我——便反抗命运,直到最后。”
“……我们回岗位上去吧,咲夜。”回到走廊,雕花的门扉在身后缓缓关上。
有时,蕾米莉亚会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无奈。
她能够看透命运,用自己的意志操纵命运,却无法将命运彻底掌握在手中。
正如此刻,即使未来在此刻分为亿万种可能性,她也找不到任何道路,能够通往马克西姆所期待的征服与胜利。
正如此刻,即使文字能排列出无数种组合,她也想不出任何言语,能够阻止一个老友抱着他的自尊迈向近在眼前的终焉。
这就是命运,无可违抗,无可逃离……
蕾米莉亚默然望向窗外的战场,瞥见了那些幻想乡的弱小妖怪们——他们或是正被驱赶着向往日的同伴痛下杀手,或是正在吸血鬼与那些幻想乡强敌之间,这两股巨大力量的交锋中被撕成碎片……
“他们当初仅仅是为了保命而选择降伏时,又可曾料想到这样残酷的命运呢……”
蕾米莉亚想要扭过头去。但,她的视点却突然被那战场中心的某物掇住了——
那是,一朵盛开的虹色之莲,一束与众不同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