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水，在二人之间流转，骑士的铁靴踩在浸透雾水的湿草地上嘎吱作响，怪物冰冷的视线仿佛刺穿里萨尔。

这次骑士没有选择伺机而动，他决定主动进攻。水蛭怪，或者是蛇怪低沉了身躯，然后一刹之间，两人的身体同时向前窜出。

(资料图)

怪物这次改变了战术，它不再愣直地向前猛冲，而是在途中向里萨尔的右侧拐动，然后绕到他的右后方，在视角的盲区发起进攻。

骑士眼睛紧盯着这头怪物的动向，看到它选择攻击自己身后，里萨尔刹住了自己的脚，接着用腰肢的力量扭动上半身，甩动武器向后方用力地砍去。

怪物这次没有躲闪，在脑袋即将和锋利的剑产生零距离的亲吻时，它突然张开了一直闭合的嘴，两颗弯曲但如针般尖锐的长牙从上颚弹出，然后蛇头向侧面扭转，用两颗牙结实地卡住了里萨尔的剑。

糟糕了，判断失误了。骑士心中一惊，他因为相信表面的印象而忘了去猜测深层的可能性，当他看到那个干瘪的蛇头的一瞬间就已经判断那是个装饰品，听到大圆脸说媒介用的是干蛇后便妄自下了定论，认为这颗蛇头除了拿来冲撞别无而用，结果圆脸给他下了一个小套，骑士就这么踩了进去。

骑士将力气移动到左半边身子，发动左臂的力气尝试将剑从长牙间抽出来，但是更加意料不到的还在后面。

怪物的长牙顿了一下，然后腹部至上颚的皮下开始出现一阵快速抽动，然后它突然将嘴张地无比的巨大，尖牙顶端对准骑士，随着一声轻微的“噗”，毒液一样的东西从牙尖端喷射了出去。

骑士将剑拔了出来，看到怪物张大嘴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里萨尔用右手的铁掌遮住自己的脸，身子向草地躺下闪避这毒液的偷袭。

但还是迟了一些，毒液擦着骑士左边的脸颊而过，“滋滋”声冒了出来。

“啊！！”

皮肉被腐蚀的剧痛直冲大脑，骑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快速起身挣脱怪物，向后方翻滚。

怪物重新退去，它钻到沼泽里，在里面打了个滚，然后钻出来，露出腹部，那张圆脸用阴险的笑容望着他。

“虽然这蛇在作为媒介时已经死的透顶了，而且体内早就没有了毒液，”它说，“但是血咒的力量让他成为了行尸走肉，一个半活着的蛇，而且我可以在体内合成腐蚀肉体的毒液导入到牙齿里。我更需要感谢你的粗心大意，骑士，谢谢你没有带上头盔，不然这招对你说不定还不管用呢。”

骑士半跪在地上，他感受到左边的面颊仿佛火烧一般，灼热的痛楚阵阵传来，仿佛有人在用烙铁烫他的脸。他知道左脸这时已经被腐蚀了一块儿脸皮下来，幸好只是一小块儿，不然他现在更加危险。

骑士有头盔，头盔就在火堆旁，米格尔为他打造了一套铠甲所以不可能忘记给他配个头盔，只是这该死的雾气本来就不容易看清东西，带上头盔后更会阻碍视野，骑士在战斗之前特地将其放了下来，没想到这点让怪物有了可乘之机。

蛇头怪物看起来异常兴奋，他在沼泽里钻来钻去，接着再次浮上来，敞开腹部露出肉团脸，让他对着天空，然后仰腹大笑，他笑的十分难听，刺耳的嘎嘎叫仿佛发了情的画眉鸟，可惜他没有画眉鸟小巧唯美的面容。

“我说过，你死定了，可怜的骑士，就在这里。”它嘲讽着。“我们再来谈谈如何，我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它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蛇头左右摆动着。

“我尊敬的村长大人，我和你谈妥后你会放我过去吗？”

“哼……嘿嘿……”怪物阴森地哼了一声，然后大吼：“当然会把你吃掉了！我可爱的蠢蛋骑士！”它的眼睛正在努力地睁大。

“我想也是。”

话音未落，骑士突然转身，将剑用力地甩向怪物，剑影如芒，怪物收起腹部，低下头，蛇头再次张开大嘴，稳稳地用牙齿接住了剑。

但是不对，接住剑的一瞬间，牙齿和剑刃碰撞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响声，怪物感到一阵寒意，它用蛇信子确认口中的物件，才发现那是皮革制的剑鞘。

“啊！不好！”怪物松开剑鞘。

但是这次里萨尔更快，对决中做一步预先看到三步的人永远都很快，只要事情在他的意料之中。骑士已经突进到了它的面前，他的脚已经踩到了岸边的水草，然后骑士奋力跃起，反手握剑，剑尖朝着怪物，空中刺下，他的剑十分精准地没入了怪物腹部上方的那个缺口处。

骑士早就发现了这处伤口，但是怪物每次进攻都会刻意遮掩，要不就是低身位的攻击让他摸不到那处地方，他这次终于抓住了机会。和他观察的一样，伤口处黏液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锋利的剑很容易刺进入。

“啊！！！！！”

这次是更加刺耳的尖叫，怪物忍受不住疼痛，用力挺着身子跃出泥潭，里萨尔被这股力量带离了地面。骑士将身体的重力移动到下半身，手臂用力向下拉扯，剑刃就像切割肉排一样竖着劈开了怪物的半身。

骑士落在了旁边的小径上，落地时稍有踉跄，但好在没有掉进沼泽。

怪物的躯体，就这么横着拦在了小径的通道上，等到骑士拾起剑鞘再次走到身边查看时，它已经停止了发狂的扭动。

骑士靠近，看到怪物腹部的圆脸开始变得萎缩，眼珠向上翻起，两只小眼睛只剩眼白了，嘴旁不断流动着臭烘烘的液体。

但是另一张脸，那个男人的脸渐渐有了动静。

“骑士，恩人，伟大的勇士。”他小声地说到，仿佛垂塌的老人。

“我在。”

“这个家伙已经死了，我们结合后共用一个躯体，因为施咒者和受诅者本身具有从属关系，所以他不断地挤压我的意识。”

“你看起来很糟糕。”

“我们共用一个身体，我说过，现在他死了，我也要死了。之前有一个骑士，双手握着大剑，他与我们搏斗了一番，然后将剑插入了我们的脖子，我们因为痛楚而四处滑动，他就这样骑着我们渡过了这里，但可惜那时候他没有下死手。”

是钢铁骑士，里萨尔想到了圆脸之前的话语。

“你是带头反抗压迫的勇者，先生，无论是百年之前，抑或是百年千年亿万年之后，你仍值得尊敬。”骑士的眼睛看着那张脸，“你叫什么名字？”

“劳伦（Lauren），我叫劳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尽管说，我会替你做到的。”

“前面的村子，托尔村，几百年前，在我变成怪物前，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我那时还有一个尚在腹中的孩子，如果她们平安地活下来，我想请你帮我问候我的后代。”

骑士想起了医生的话“整个世界仿佛成为了废墟。”他蹲下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回答道：“我必须诚实的告诉你，这个世界好像已经被毁灭了一次，你的家人，我不确定，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我知道，我知道！”劳伦的脸开始抽搐，他开始撑不住了，死神正在掐住他的灵魂，撕扯他的意识，劳伦用力将话语挤到嗓子眼儿。

“三百多年前，就有这么一天，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再没有人达到这个沼泽的岸边，直到两百年前才开始有两个学者从南边来，我们很怕他们，就让开了路。”他焦急的说，“但是我要拜托您，求您了，这是我的期盼，我希望我的妻子和孩子在那时活了下来并且延续了后代，替我看一眼吧，如果看到了我妻子的坟墓，就请对她说‘劳伦在污泥中唱着永恒的凯旋之歌，他成功了。’”

劳伦的眼睛里，有着点点余烬，他灼热了里萨尔的心。

骑士用手抚摸着劳伦的面颊，黏液沾染了他的手套和臂甲，但是无所谓。

“我答应你，我衷心期望看到您的夫人，还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们，勇者的后代永不死去。”

劳伦长舒一口气，他将目光对准了天空。

太阳升到了最高处，雾气散去，阳光普照。

“月亮升到最高处时……”他呢喃道，“取一点我的体液吧，绿色的，里面蕴含血咒的力量，或许对你有用。”这是他最后的话语。

之后，余烬熄灭。

骑士伸出手，替他合上了双眼，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抽出腰带右侧的匕首，刮下一点体液暂时存进血槽。接着他站起身，弯下腰，双手拖动着这长长的躯体，将他沉入泥潭。里萨尔收剑入鞘，目光追随着尸体，直到他完全沉没在幽深的沼泽里。

骑士拖着脚步，缓缓回到岸边，在火堆旁坐下来，取来背包在里面摸索着，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小巧的，有硬木塞的玻璃瓶，接着将匕首血槽里的绿色体液装入了里面，液体随着玻璃瓶侧壁滑下，沉入底部。

里萨尔在身旁胡乱的抓起一把草，将他们覆在剑刃上，擦拭掉上面的黏液。

“我应该让米格尔给我多备一个磨刀石的。”

他嘀咕道，然后抬起头，眼神透过沼泽的小径，到达那蜿蜒曲折的另一端。

那是一处故乡。一个反抗者，将他对自由的期许永远地存放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