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美国总统拜登在芝加哥发表了以“拜登经济学” （Bidenomics）为主题的演讲，宣称美国这两年的经济增速是世界主要经济体中最快的，并创造了惊人的就业率，这是“拜登经济学”的功劳。“拜登经济学”并非是一个新提出的经济政策纲领，而是对其过往两年多经济理念、政策和成果的总结。显然，这是拜登在为即将到来的总统大选造势，也拉开了此后一系列竞选活动的序幕。
什么是“拜登经济学”
【资料图】
根据拜登及白宫的说法，“拜登经济学”旨在利用政府的力量“从内到外” （middle-out approach）以及“从下到上”（bottom-up）的重振和重塑经济，吸引制造业回流美国，创造更多就业机会，扩大美国中产阶级。它有三大支柱：（1）推动明智的公共投资；（2）赋予工人教育等权力并鼓励他们成长为中产阶级；（3）通过鼓励竞争来降低成本，帮助小企业发展。具体来讲，一方面要推动扩大政府财政支出，特别是在社会福利、基础设施建设以及科技方面的支出；另一方面要对富人和大企业增税，为财政支出融资，并缓解社会不平等。
“拜登经济学”与共和党倡导的“里根经济学”的理念针锋相对。“里根经济学”又被称为 “涓滴经济学”（trickle-down economics），主张政府应该减少对经济的干预，对企业和富人减税，以鼓励投资、促进经济发展。“里根经济学”认为这将产生自上而下的渗透作用，增强经济活力、创造更多就业岗位，从而让中产阶级一同受益。里根政府时期推出的《经济复兴税法》（Economic Recovery Tax Act）是这一政策的典型实践。2017年特朗普政府也推出了类似的《减税与就业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但是，拜登认为“里根经济学”只是让财富更加集中在少数富豪手中，还会导致公共投资削减、产业转移到海外以及扼杀企业的竞争；而“拜登经济学”将阻止这一切，将美国失落的制造业夺回来。
从更长历史的角度看，“拜登经济学”意味着对1980年代以来里根经济学所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潮的背离，以及对1930年代罗斯福“新政”至1960年代约翰逊“伟大社会”纲领一定程度上的回归。美国开始重新拥抱国家干预主义、拥抱产业政策，同时对于是否继续推进全球化也产生了迟疑。这是由于“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经过40年的实践，给收入分配带来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并进一步引发了美国的社会分裂和民粹主义升温，已经到了不得不调整的阶段。
拜登执政以来的主要经济政策
由于上任时美国经济仍未摆脱新冠疫情的影响，拜登政府在2021年3月就推动国会通过了总额1.9万亿美元的《美国救助计划》（American Rescue Plan），主要内容包括提高失业补助、给每个符合条件的成年人1400美元的直接补贴以及减税等。《美国救助计划》在推出时就颇具争议，尽管帮助美国经济迅速摆脱了衰退，但对后来的高通胀也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拜登政府后续推动的三项立法集中反映了“拜登经济学”的主要产业政策主张。一是2021年11月的《基础设施投资和就业法案》（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and Jobs Act）。法案总额达到1.2万亿美元，其中包括5500亿美元的新增投资，主要用于道路、桥梁、互联网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和更新。法案意在提高美国基础设施水平、创造就业，并确保美国在全球经济竞争中的领先地位。二是2022年8月的《芯片与科学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法案支出达到2800亿美元，其中包括为生产芯片的美国公司提供527亿美元的政府补贴资金以及税收抵免。法案希望通过在美国国内生产更多的芯片，增强美国国内制造业水平，并降低芯片的成本。三是同样在2022年8月推出的《通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但法案主要是聚焦于气候变化领域的相关投资，相关支出达到3900亿美元，主要用于太阳能、风能补贴以及电动汽车税收抵免和退税。法案在实现发展绿色经济目标的同时加码“美国制造”，鼓励企业在美国本土以及北美地区进行电动汽车整车和电池的生产和组装。
同时，这些法案都附有为穷人提供工作，帮助女性或少数族裔拥有的企业，支付政府规定的“现行工资”，以及提供“学徒计划”等要求，以扩大工人的利益，兑现帮助中产阶级的承诺。三项法案表明拜登政府针对相关产业已经亲自下场，累计预算金额也达到近1.9万亿美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帮助工人就业、促进制造业回流的目的，但相关预算要分到10年列支，按年度计算它们只占 GDP 的不到 1%。想要用这样的政府支出规模来实现产业政策，显然还有很大差距。
在对外经济政策方面，拜登政府实施的是“以工人为中心的贸易政策”，延续了特朗普时期的“贸易保护主义”。 虽然拜登并不直接主张缩减中美的贸易规模，但仍然提出要减少美国国内供应链对中国的依赖。无论是《芯片与科学法案》还是《通胀削减法案》都有直接加强与中国产业竞争的条款。《芯片与科学法案》明确规定，获得补贴支持的半导体企业，在未来十年内禁止在中国大陆新建或扩建先进制程的半导体工厂；《通胀削减法案》则规定获得补贴的电动汽车不能搭载在“风险”国家生产的电池和关键矿物，暗指的就是中国。同时，尽管拜登在外交上重视重构盟友体系，但《通胀削减法案》也波及到了韩国和欧盟，他们生产的电动汽车同样无法从美国的新补贴中受益，引发了强烈的不满。
拜登的其他经济议程，如普及学前教育、增加家庭补贴和全面改革医疗保，以及最重要的提高税收等，都包含在他2021年就力推的《重建更美好未来》（Build Back Better）计划中，但遭到共和党人以及部分民主党人在国会的强力阻挠，不得不一再延后。在中期选举后，民主党丢掉了众议院的控制权，拜登几乎已经失去了在本届任内完成这些议程的可能。
差强人意的“成绩单”
在经济增长和就业方面，“拜登经济学”的成绩颇为亮眼。2021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速达到5.9%，为1984年以来的最高。不过这也部分得益于2020年美国GDP大幅萎缩带来的低基数效应。2022年的GDP增速也达到2.1%，2023年第一季度仍然维持在2% 的高位。总体来看，美国的经济增速在此期间一直领先于其他G7国家，是非常不错的成绩。在就业方面，正如拜登反复强调的，美国经济在他执政期间已经创造了1300多万个就业机会，其中包括80万个制造业岗位；月平均创造40万个就业岗位。就业人数在2022年6月恢复到疫情前的峰值，到2023年6月份升至1.6亿的新高。失业率从2021年初的6.3%逐渐下降，到2023年4月份一度降至3.4%，6月份仍然维持在3.6%的低位，持续保持在50年来的低点。同时，就业市场还实现了包容性增长，女性的失业率为70年来的最低水平，而非裔、西班牙裔和残疾人的失业率都创下历史新低。
但在控制通胀方面，拜登却难辞其咎。美国的通胀水平在过去两年中一直维持在高位。消费者物价指数（CPI）自2021年3月开始就不断走高，到2022年6月达到近41年来的峰值9.1%，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食品和汽油价格涨幅更大。伴随着美联储持续的大幅度加息，此后CPI进入下降通道。到2023年6月，CPI已经降至3%，距离2%的目标水平不远，似乎已经取得“去通胀”的阶段性胜利。但剔除波动较大的食品和能源后的核心CPI仍然高达4.8%，显示出美国的通胀仍然具有韧性。拜登政府的高经济增长和低失业率是在持续的高通胀中实现的，与经济学中著名的“菲利普斯曲线”相吻合，即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呈显著的负向关系。这是“凯恩斯式”刺激政策下的典型结果。无论拜登如何把通胀的责任归咎于供应链，亦或是乌克兰危机（其实美国通胀的升高远早于乌克兰危机的爆发），都改变不了大规模政府支出加剧了通胀的事实。“拜登通胀”要比“拜登经济学”更加深入人心。
选民们并不买账
尽管拜登试图把经济成绩作为自己竞选的重要筹码，并用“拜登经济学”的名义进行宣传，但选民们似乎并不买账。美联社6月29日发布的民调显示，仅有34%的选民认可拜登的经济工作，甚至低于拜登的总体支持率（41%）。同一项民意调查还发现，美国人在经济问题上对共和党的信任度远远高于对民主党的信任度。目前，通胀仍然是美国民众最关心的问题；而政府的产业政策要想取得成效，往往需要数年时间。民众对经济的信心仍然很低，美国也面临着宏观经济数据和微观感受的“温差”。 因此，我们很难判断“拜登经济学”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美国选民对拜登经济政策的看法。
同时，在任期刚刚过半就给自己贴上经济标签也许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美联储的加息周期尚未完全结束，如果在2024年大选开始拉票活动之时，美国陷入经济衰退中，“拜登经济学” 届时无疑将成为共和党的重点攻击对象，反而成为拜登竞选的“负资产”。